Monday, July 20, 2015

Irreversible 回頭。路





回頭。路

相對於其他動物們──餓了,便吃。倦怠,去睡。這份知行合一的心境,人類是有一種難以自辯的慚愧。

我們喜歡自然,習慣利用自然。矛盾地,我們故意在生活中排除自然。

 //人類就像隨風搖曳的絲瓜一樣,裝作超然物外的樣子,但事實上他們心中同樣有虛榮心,也有慾望。日常談笑中也不時地顯出好強爭勝的心態。說得刻薄一點,他們其實也和自己平日所痛斥的俗物同屬一丘之貉。//
──夏日漱石<<我是貓>>

從倫理角度出發,我們理應在群集中,激勵自己和其他成員互相合作。土地的倫理亦即是我們與土壤,水,植物和動物的共生關係。利己主義把土壤,水,植物和動物變成私有財產。把生命體稱呼為生產物,為了更易於合理化麻木不仁的行為:牛只是牛奶,蜂只是蜂蜜。通通只不過是產品和經濟。

大部份人類認為,需要與其他生命共享資源,只是因為義務。或是希望自己的後代還可以繼續享用自然的好處。對其他動物只是義務,說穿了,我們好像只是由於需要展現高上之品德──盡量對事物建立一份「慈悲」。同情弱者──只限於那些擁有好歌喉,細小沒害的枝頭鳥。或限於龐然但溫柔的六百磅黃牛,並且不要跑出馬路。我們只因「慈悲」,而不是因為「責任」,才對生活在同一空間下的動物,加以尊重及互相合作。結果,在嚴峻關頭,或需要取捨決擇時。我們供給其他動物的生存機會,基本是進一步再退兩步。城市化徹低地犧牲他者的生存權利,人類已經取消了和諧共生,互相合作的理想。

老農夫把耕牛野放,他們的子孫卻需要高樓和發展。培養「慈悲」的義務消失,牛的後代必然是被滅絕。還有樣子討好與不討好的昆蟲,賞心悅目的便能留下,標奇立異,臉龐可怖的,需要盡快消失。我們也誤把動物分為善與惡兩類,善的可以生存下來,惡的就沒有價值。價值,是甚麼的價值?由誰來決定?

在自然資源私有化之下,土地及在其內生活的有機體,均成為人類獨霸的財產。而主人對財產的處置,只關乎權宜,不關乎對錯。

我們把原生林剷掉一大半,然後把高樓建築,騰出空間,預留一個小露台。隔著落地玻璃窗,隨時啟動空調,坐上高級按摩椅,眺望遠方原生林的殘像。養一只學舌鳥,放籠中天天為自己歌唱。

燕子翌年回家,發現代代建於祠堂屋簷下的愛巢,已經被水泥填充,換上玻璃幕牆。鄉間人情,面目全非,不知道未來方向。

我們的家,本來由連綿山脈的刺薊、滿目虎尾草、遍野橫生車前子、風中逍遙的蒲公英組成。一百年前被植入移民品種洋紫荊,強悍臺灣相思、 紅膠木與沒有昆蟲雀鳥喜歡的白千層樹。原住民害羞地躲活於林間──鼬貛豹貓果子狸蝙蝠水獺穿山甲,赤麂紅頰獴松鼠獼猴和箭豬。海豚海龜蛙與蠑螈,及各式各樣的蛇類和鳥兒。從印度坐船來幫忙農夫工作的水牛,千金買其勞累一生的耕牛與肉牛。家豬和野外豬雜交的野豬們。還有過百非自然配種,人工培育的名種商業動物。時而商品、 時而同伴、 時親暱如家人、 又突然被遺棄於寵物回收箱中──就是我們家中的貓狗兔鼠龜。
 當然我們理應加入一些曾努力維持自然生態平衡的小生命名字:例如蟑螂,壁虎,馬六等等。以上各列生物,都屬於香港一分子。或土生土長,或移民後代,都是香港的合法居民。

後來,我們如何把密林改變為耕地,以農耕汗水養活了好幾代人?農夫每次下田播種翻土,又翻走了多少昆蟲馬六及蚯蚓的家?我們如何以開山闢石,建設的城市及方便,發揮一個島嶼最大的可能。我們是在多少條生命的死亡下,完成人類的心願?多少生命被傷害,多少物種被滅族?

原始林被大炮的火花燒光以後,我們只用上十數載,把自然變為小鄉村,再建設出小城市。建橋擴路,填海造地的一個島,已經不再是島。島上的多元性動物,開始被困於快速萎縮的生存空間裡。隨著時而善意,時而自私的鄉郊發展,動物居民當然無法入紙申請,爭取過橋開路,擴闊生存空間。就連大遷徙的機會也沒有。其他動物只能捲席於自己狹小的空間,靜待著被遺忘。最終,安靜地無聲的消失與滅絕。

這裡,有大量我們只能懷緬的風景,及奄奄一息殘存偷生的生物。留一小块的人性情感,慣性犧牲自然。在發展的問題上,彷彿再沒有回頭之路。我們錯把生命變成產品,對本應共生的動物們之吶喊與掙扎,視作天擇與命該。如同大嶼山最後一隻老虎死於亂槍之中,物種的消失來得是否急匆匆了一點?

我們把佈滿堅強粗獷的含羞草荒野剷平了,留一棵含羞草置於陶瓷花盆裡,擺放於自家石屎窗台上。數千年前,狼洞悉與人為伴,能免於飢餓及滅絕。出盡氣力改變基因,把身上的圖案改良,製造出討人歡喜的外觀。
 但是,如果有一天。。。。。。因為人類與土地不倫,互相不生。或我們把霸道與縱慾的品質繼續,而導致其他動物一一被消失。我們──人類,定不會獨善其身,隨即或不久便步向死亡。
 那時候,自然將再次取回土地,重新建立起她話事權來。

+文:二犬十一咪
原載:明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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